自踏入那条黑暗甬道,楚牧元便与外界彻底隔绝。

甬道不长,尽头是一座更为宏伟的圆形大厅。墙壁、穹顶、地面,皆由那种能吞噬声音的黑色哑石砌成。光线在这里仿佛被吸走了魂魄,显得沉重而压抑。

这里是上古寂静祭坛的核心,是寂静法则的源流。

楚牧元盘膝坐于大厅中央,那十二柄新铸的【百战狂兵】,如嗜血的鲨群般悬浮在他身周,暗红色的刀身不住地逸散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戾气。

他闭上双眼,神魂沉寂,开始运转“铸念”之术。

这一次,他要锻的不是情感,而是要剔除情感。

他将此地的【寂静之力】观想为一柄无形的铁锤,引动它,一次次地敲打在那些狂暴的念兵之上。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,每一次敲击,都只在精神层面引发一道无声的涟漪。

【百战狂兵】剧烈地嗡鸣起来,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惨叫。刀身内封存的“狂热”、“杀戮”等残响,在这纯粹的“寂静”面前,如同烈日下的冰雪,被一分分地消融、净化。

“蠢货!你在做什么!”燕赤霄的咆哮在识海中轰然炸响,充满了惊怒,“你在自废武功!没有了这股疯劲,你拿什么跟正道那帮伪君子斗!”

楚牧元不为所动,心如止水。

燕赤霄的干扰随之而来。

识海中,突兀地响起了金铁交鸣之声,有士兵临死前的惨叫,有战马的悲嘶,有战鼓的雷鸣……一幕幕沙场血战的幻象,试图将楚牧元的心神重新拖入那片杀伐的泥沼。

楚牧元眉心微蹙,随即舒展。

他察觉到了,燕赤霄的干扰看似狂暴,实则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。这位导师,在恐惧。

他不动声色,只是默默加大了引动【寂静之力】的力度。

闭关的岁月在绝对的静默中流逝。

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,或许是数月。当【百战狂兵】的戾气被洗练过半,刀身由张扬的暗红,转为一种内敛的深灰色时,燕赤霄的焦躁达到了顶峰。

“你根本不懂!力量就是力量!没有善恶!只有极致的疯狂,才能催生极致的力量!”他不再制造幻听,转而开始灌输他那套扭曲的“绝对力量论”。

“当年七情魔宗为何败?就是因为不够疯!不够狠!他们还妄图讲什么‘以情御力’,可笑至极!”

“楚牧元,听我的!保留这股杀性,将它催发到极致,你才能超越一切,才能为你的家族报仇雪恨!”

楚牧元缓缓睁开眼,双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。

“失去理智的力量,只是野兽的蛮力。”他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,平静,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,“我复仇,是为了让他们为罪行付出代价,而不是为了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疯子。”

“你……”燕赤霄一时语塞,随即怒吼道,“天真!你以为凭你那点可怜的清醒,能对抗整个太上忘情道?他们的‘无情大道’,正是所有清醒意志的克星!”

楚牧元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。

“无情大道”,以及燕赤霄在提及“清醒”二字时,那无法掩饰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。

一丝怀疑的种子,就此埋下。

又是漫长的枯坐。

当第一百三十五天的日落来临时,【百战狂兵】的最后一丝戾气也被彻底磨去。十二柄骨刃静静悬浮,锋芒尽数内敛,如十二位沉默的死神。

楚牧元知道,时机到了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在运转功法的最后关头,故意卖出一个破绽。神魂的防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。

下一刻,他强行引导着一股庞大到足以冻结神魂的【寂静之力】,如决堤的寒潮,猛然倒灌入自己的识海!

这股力量的目标,直指燕赤霄寄宿的【道心鉴】!

“不——!”

燕赤霄发出了绝望的尖啸。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,那股纯粹的、能抹杀一切情感波动的“清醒”之力,对他这团由“仇恨”构成的执念体而言,是致命的剧毒!

在被“净化”和伤害宿主之间,他没有丝毫犹豫。

“给本座滚开!”

燕赤霄撕破了“护道者”的伪装,燃尽了最后的耐心。他燃烧本源魂力,一道凝练到极致的【神魂尖刺】,狠狠扎向楚牧元的主意识!

“噗!”

楚牧元如遭雷击,身体猛地一颤,惨叫一声,殷红的鲜血立时从眼、耳、口、鼻中汩汩流出。

功法被迫中断,寂静之力轰然溃散。

“小子!你疯了!竟敢引这股力量入体,若非本座帮你斩断,你已经魂飞魄散了!”燕赤霄惊魂未定地咆哮着,试图用谎言掩饰自己的暴行。

楚牧元没有回应。

他只是缓缓抬起手,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。他抬起头,望向识海中那团惊怒交加的残魂,眼神已冷若万载玄冰。

他确认了。

这位传他功法、引他入门的恩师,为了他那不可告人的私利,真的会毫不犹豫地……要自己的命。

师徒二人,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。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,楚牧元胸口,那枚他几乎快要遗忘的【道心鉴】,突然打破了沉寂,开始散发出一股反常的、滚烫的热量。